育儿:【专访】王政忠:别忘记洞察孩子「学不会」背后的原因
父亲欠下赌债,全家跑路,只留下他一人留在台南念书,那是高中才开学没多久的事情,不过他勤奋的半工半读养活自己。大学联考时因填错答案卡失利,父亲又花掉他努力打工赚取的重考班学费,他只能离家依靠自己。所幸高中时的地理老师伸出援手,资助他一笔钱以应急、支付学费。后来,他成了南投爽文国中的教导主任──他是王政忠老师,不仅默默投身偏乡教育15年,更携手同事改造了这个经过921大地震摧毁的学校,并且是台湾唯一Super教师、Power教师、师铎奖三冠得主。
不少偏乡学校的师资匮乏、资源匮乏,学生缺乏学习动机,都亟需改变。王政忠16年前从高雄师範大学被分发到南投爽文国中,穷乡僻壤加上学生学习意愿低落,让他毫无热情待下去。但是王政忠在921大地震后重回校园,遇到与家人失散的学生,学生哭喊着问他:「老师!你当完兵会不会回来?会不会?」让他重新思考、回到这个当时百废待举的学校。
理解学生「学不会」背后的因素
王政忠回到爽中,联合其他教职员,开始推动一系列的生活教育,以及学习护照、跳蚤市场等活动增强学生学习动机,因为王政忠老师深刻体会,影响学生学习成效的,不只是单纯的天资问题。
「影响学习的因素,有许多面向,其中有部分是跟学习能力无关的『非学习因素』,比方动机、环境、家庭支持等;但很多时候我们看到学生表现出来的『数学不好』只是结果,可是究竟数学不好的原因,是因为数学理解能力不佳?还是懒得算、不想学?或是家中没有环境让他练习?」
王政忠说,因为过去自己生活的困顿,让他成为老师后,比较容易同理学生的困难,「早期的老师,很多都是来自中产阶级、或是底层家庭,经过困苦而考上老师,所以在教导学生时,不只是知识的给予,也会鼓励学生透过自身努力去转变。但是到我们这辈、或者后辈的老师,很多是来是中产家庭、或者家境较好,比较难体会为什么学生『学不会』。」
王老师接着说明:「比方我常提到『阅读要有理解策略』,但很多老师第一时间会反应,『为什么要有阅读理解策略?以前也没人教我阅读理解,我自己读一读就会啦!』可是我们忘记,绝大部分能够成为老师的我们,阅读理解能力是比较有优势、不感到困难的,因此透过长期及大量的阅读,就可以建构出属于自己的理解策略。」
王政忠描述许多学生面临的状况:「大部分的孩子,他们不知道如何去阅读,没办法自己透过长期、大量的阅读就建立属于自己的学习策略,所以才需要老师协助他们建立。而有些学生没有做作业,不是他不想,可能是因为他的环境让他没有办法。回到家,父母在吵架、没有书房、家里乱七八糟……,周遭环境让他根本无法做自己该做的事。这样的情况,尤其在偏乡的学生家中,是司空见惯的。」
成立国乐团辅助学科学习
因此王政忠老师在十二年前,成立了爽中国乐团,为得是培养学生有专注、有纪律、能及时修正错误的习惯。十年前,爽中国乐团的比赛成绩,创下全国最低78分,十年后的今天,分数变成87.2分,如何办到的?连国乐团学生自己也很惊奇。
王政忠老师分享,十年前国乐比赛结束之后,他带学生回到学校,门关上、向学生深深一鞠躬,感谢国乐团带给他的美好音乐飨宴,学生先是楞住,后来学长姊带头开始鼓掌。接下来就变成习惯,每年国乐比赛结束后,都会回到学校,回顾今年,也聊聊明年的期许及目标。
今年的国乐比赛结束,王政忠老师问他们,要不要听听过去十年以来,评审给的评语?从最一开始的「请加油」,到今年「期待你们决赛的表现!」学生都不可置信的说:「这是我们吗?」学生七嘴八舌的讨论,认为每年国乐团都是不同的人、每次都要从零开始,为什么会有今天这样的成果?
王老师向学生解说:「当年成立国乐团的目的,并不是希望你们多会演奏,而是基于四个重要想法:一、能有纪律,小至谱架怎么收、乐器如何摆,大到团队练习时的规矩及纪律;二、专注,专注看指挥的手势、专注听各声部的音乐线条、专注听自己的乐器;三、即时修正错误,因为许多时候、我们在学习其他学科时,往往要等作业批改回来了,才会发现错误,而在那之前错误已经重覆过许多次了,但是音乐不同,针对音乐的拍子、音準,必须在练习过程立即修正;四、建立团队荣誉感,在一些都会学校,往往会有一个多年传承、让学生非常骄傲的团队,例如北一女乐仪队、景女拔河队……,希望建立一个让大家共同感觉骄傲的记忆。」
「当有越来越多的新进学生,开始习惯这四件事情,习惯久了就变成文化,文化瀰漫在多数人之间,就变成氛围,当氛围传承下去,就成了传统。这个传统可以感染新进来的学生,这个学校就不再会有劣币逐良币;而这四样传统能够克服、降低很多『非学习因素』的干扰,就能与学科学习相辅相成。这十年伴随的改变,是我们的低学习成就孩子(PR25以下)降低了百分之50,高成就孩子(PR80以上),成长了25倍──这种多元学习,辅助学科的学习,让我们看见更多可能性。」王老师欣慰的分享。
感谢成长路上也一直遇见好老师
王老师回忆道,「我很幸运,也一直遇到好老师。」国中阶段家庭经济开始陷入困顿时,国二的导师是基督徒,一直鼓励王政忠,甚至支付许多读书费用:高二高三的地理老师,除了在王政忠就学期间时常关心,更在王政忠打工积攒的重考学费被父亲花掉、身无分文离家时提供了经济援助。
而国小时的老师,带给王政忠阅读的启蒙、大学时的老师,则是王政忠非常好的朋友,「这些老师从未因为我的家庭背景、出身就给我贴上标籤,特别是在知道我的家境后,反而给我更多:他们也从未在我的耳朵旁,告诉我一个老师该怎么当,但是他们过去对我的付出,告诉我一个老师就该这么当,在我成为老师的路上,为我树立榜样。」
先同理学生 再共同找到解决办法
我们也问到,为了帮助学生学习,总需要管教学生的生活常规,那么是如何拉进与学生之间的距离、降低反弹?
「同理很重要,同理是站在你的角度看事情,但是同理不等于『接受你的行为』。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去理解,为什么你需要女朋友、为什么你需要摩托车;我先同理你,但我不接受你的作法,因此我们必须共同寻求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,这过程中一定会有反抗,但是我们让学生在这间学校中有归属感,在归属感中建立彼此的信赖关係。」
最后我们问,想成为偏乡老师,需要具备什么样的人格特质吗?王老师边笑边说:「要乐观、安贫乐道、吃苦耐劳、耐得住寂寞、积极正向、负责、抗压性高……。」我们打趣道:「这好像挑另一半的条件喔!」的确,许多身在偏乡的老师,都像是和偏乡小校「成家」一样,投注许多心血,为得是成就学生一个更光明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