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传单
我一直记得一位先生,三十岁左右、戴细框眼镜、下巴有点鬍渣,总穿服贴的白色衬衫和褐色西装裤,约晚上六点三十分出现。他拿传单,并在我道谢时微微点头,让人印象深刻的是,半个小时后,当他折返,他会再拿一次传单,可能是去吃饭吧,当时的我这么想,日复一日。流水匆匆,某些人像短暂的浮木。很快的,传单发完了,我失去这份工作,后来找到更稳定的打工,但每次经过那里,不,无论经过哪里,我都会拿传单。即使不曾看过内容,即使觉得印这些好浪费纸,即使知道这么微小的动作,对派报员的经济状况大概一点帮助都没有,但我总会拿传单。我大概从来没有忘记那种不被看见,甚至被绕道的感觉,还带着八年前那颗武装得很好的自尊心。
这天早上在一间舒适的办公室里开完会,返回工作室的路上,远远望见一位阿姨,个子矮小,肤色黝深,黑色T恤洗得微微泛白,双颊有些痘子及疙瘩,眼神灼热地凝望大批人潮,站在走廊中央,俐落地伸出手,一遍又一遍,像比赛结束前,读秒阶段渴望逆转的疯狂射手,又像被投进湖中的石子,路人如同涟漪,因她散开。我终于能够靠近她,接过DM,她非常大声地道谢,同时不忘继续向别人传递,迅速得彷彿接力赛的交棒。一瞬间,我突然好想跟她说,我懂,我懂生活的不易,我懂希望的难得,我懂……但我终究只是在心里默默道谢,带着她的力气,成为流水,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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